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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花了一會兒時間才從信的內容中恢復過來。一邊看信,我幾乎可以聽見羅絲姨婆口述的聲音,在她過世後聽來也像她在世時那麼的心思散漫、東拉西扯。我用完恩伯托的手帕,但是他不肯收下。他要我帶到義大利去,他說這樣的話,當我找到大筆寶藏時就會想起他。

「算了吧!」我再擤了最後一次鼻涕。「你我都知道根本沒有什麼珍稀寶貝!」
他拿起鑰匙。「你不好奇嗎?你姨婆深信你母親發現一個有昂貴價值的東西呢。」
「那她為什麼不早一些告訴我?為什麼要等到她──」我兩手一揮。「這說不通嘛。」
恩伯托斜眼看著我。「她想說呀,可是你老不在身邊。」
我揉揉臉,主要是要避開他那指責的目光。「就算她是對的,你也知道我不能去義大利。他們會很快就把我關起來。你知道他們告訴我──」

其實,他們──義大利警方──告訴我的要比我告訴恩伯托的多得多。不過他知道事情的大概。他知道我曾經在一次反戰示威中在羅馬被捕,在當地監獄中過了令人 不敢恭維的一晚,而在天亮時被逐出義大利,還被告知永遠不得再去。他也知道那並不是我的錯。當時我十八歲,只想去義大利看看我出生的地方。

我在大學佈告欄前面,看著那些到佛羅倫斯上昂貴語文課的華美遊學廣告,十分神往,而這時候我看到一張小小的海報,譴責伊拉克戰爭和所有參與這戰爭的國家。 我很興奮的發現,其中一個國家正是義大利。在海報最底下是一排日期和目的地:歡迎任何對這個使命有興趣的人加入。在羅馬一星期,還包括旅行,費用不到四百 元,這正是我銀行帳戶所剩的錢。當時我並不知道這筆費用之所以可以這麼低,是因為我們幾乎是保證無法住滿一週,而我們回程機票和前一晚的住宿費用也會由義 大利有關當局,也就是義大利的納稅人買單──如果一切都按照預定計畫。

於是,在對於此行目的幾乎毫無所知的情況下,我繞回海報前面好幾次,終於報名參加了。不過當天晚上我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,我知道我做了錯事,我必須盡快 收手。可是當我第二天早晨告訴珍妮絲時,她卻只是翻了翻眼珠說:「這裡長眠著茱麗,她的一生平淡無奇,不過曾經有一次幾乎去了義大利。」
顯然我非去不可了。

第一批石子丟向義大利國會大樓時──是一起參加這趟旅行的山姆和葛瑞格兩人丟的,我恨不得人在宿舍裡,用枕頭蒙著頭。但是我和其他人一樣陷在人群中,無法走動,等到羅馬警方被我們的石子和汽油彈丟夠了以後,我們全都受到催淚瓦斯的修理。

這是我生命中頭一次想到:我可能現在就要死了。我倒在柏油路上,在一陣痛楚和不敢置信的模糊感覺中看著這個世界──人的手腳、嘔吐物──我完全忘了自己是 誰、要往哪裡去。也許就像古代的殉道者,我發現了另一個地方,那是既非生也非死的地方。但後來疼痛又回來了,恐慌也回來了,又過了一會兒,那種像是宗教經 驗的感覺又突然沒有了。

好幾個月之後,我仍然懷疑自己有沒有從羅馬那次事件中完全恢復。當我強迫自己去想的時候,我就有一種惱人的感覺,好像我仍然忘記了某件關於我是誰的重要事情──這事情被丟到義大利那條柏油路上,永遠回不來了。
「沒錯。」恩伯托翻開護照,仔細看著我的相片。「他們要茱麗.賈柯永遠不准去義大利。但是茱麗葉塔.多洛梅呢?」
我大感驚訝。這個恩伯托,仍然會為我穿得像嬉皮而訓斥我的他,卻鼓勵我犯法。「你是說──?」
「你想我為什麼要找人弄這個?你姨婆的遺願是要你去義大利。不要讓我傷心,公主。」

看到他眼中的真誠,我又一次努力不要讓眼淚掉下來。「可是你怎麼辦呢?」我說,聲音都啞了。「你跟我一起去吧?我們可以一起去找到寶藏。如果沒找到,管他!我們可以去做海盜。我們可以搜刮海上──」
恩伯托伸手輕柔地摸摸我的臉,彷彿知道我這一去就再也不會回來了。而即使我們還能再見,也不會像現在這樣,兩人一起坐在小孩子躲著玩的地方,背對著外頭的世界。「有些事情,」他柔聲說:「是必須公主自己去做的。你還記得我告訴過你……你有一天會找到你的王國嗎?」
「那只是個故事。人生不是那樣的。」

「我們說的每件事都是故事。但是我們說的卻沒有一件僅僅只是故事而已。」
我雙手摟住他,不想放開。「那你怎麼辦?你不會住在這裡了吧?」
恩伯托抬眼看著正滴著水的木頭支架。「我想珍妮絲的話是對的。現在該是老鳥走人的時候了。我應該偷些銀器,然後到拉斯維加斯。那大概可以讓我撐上一個星期,我猜,以我的運氣而言。所以你找到你的寶藏以後,千萬要打電話給我。」
我把頭倚著他的肩膀。「你會是第一個知道的。」

(待續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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